【热点关注】听,它们在说话……

做生物多样性的田野调查,最常用的方法有两种。第一种,是常年扎根在一个地方蹲守,观察野生动物种群的习性变化;第二种,就是顺着一条大河、一片林带走下去,观察沿途不同环境下,同一物种不同的生活状态。

记者有幸参与了后者。

10月上旬,“同饮一江水 共话澜湄情”——2021澜湄万里行中外媒体大型采访活动在青海省西宁市启动。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,记者一行从澜沧江源头出发,顺着河流的走势向东南方向进发。

一路上,雪豹虽神龙见首不见尾,但“江湖”上永远不缺少它的传说;马鹿成群结队地出现,自在得如同回家一般;牛儿们则陪伴了一路,从雪山之巅一直到雨林之畔……

它们想“说”什么?

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供图

雪豹用频现的身影告诉我们:生态环境变好了

最近几年,雪豹的身影频频出现在各种媒体上,引得“撸猫”大军反复“围观”。

雪豹成网红,也带火了一个名叫昂塞的地方。昂塞乡隶属于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杂多县,是澜沧江源头。网上看到的雪豹的照片或视频,大部分都是在这里拍的。

大家都爱雪豹是有道理的。

雪豹虽然性情凶猛,奈何长相呆萌,不发起攻击的时候,总是懒懒地躺在山石间、草丛中睡大觉,活脱脱就是一只大猫。

不过,这只是我们外行人的视角。

对于内行来说,雪豹的意义在于它是高原生态的“指示性物种”:如果雪豹出现,多半意味着当地的生态环境挺好,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也做得不错。

作为高原食物链的顶端,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雪豹最爱吃的是岩羊——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

岩羊是个逐水草而居的性子,而且偏爱高原。冬季的时候,它们会聚集在海拔2400米及以上的区域,春夏秋三季栖于海拔3500米以上,而且动辄就跑到海拔6000米的雪山之巅。

所以,雪豹出现了,就意味着岩羊已经来了。

那么岩羊又需要什么样的生存环境呢?概括起来就是一个词——水草丰美。

先说水。其实所有动物都一样,喜欢干净的、没有受到污染的水。只不过,有些皮实一些,即便喝了被污染的水,也活得好好的;有些的肠胃则娇贵了一些,水不好真心受不了。大部分“沦落”成“保护级”的野生动物都属于后者。岩羊就是其中一例。岩羊的批量出现,意味着当地水源治理工作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。

再说草。过去几十年间,岩羊为什么很少出现在三江源地区?一个重要原因是,因为过度放牧、水体污染等问题,当地草场一度严重退化。最开始,小草一块一块地消失了,裸露出黑色的地皮;之后,裸露的地皮越来越多,草原成片消失,成了黑土滩。草都没有了,岩羊如何会来?来了吃什么?因此,岩羊的批量出现还意味着,三江源地区退牧还草以及黑土滩治理工作取得了明显成效。

简单总结一个公式:雪豹来了=岩羊来了。岩羊来了=水好了+草好了。

这也是研究生物多样性的专家们同样爱雪豹的原因所在。

经济日报记者 韩叙摄

马鹿用亲昵的举动告诉我们:人与动物可以和谐相处

从雪豹生活的高寒地区一路顺江而下,便来到了西藏昌都。虽说昌都同样位于青藏高原上,但处于河谷区域,海拔相对较低、气候相对较好、植被也相对丰富。

在这里,雪豹不多,马鹿多。

和高冷的雪豹不同,身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的马鹿,虽然也算谨慎,但总体来看,还是个“吃货”体质。

在西藏类乌齐马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,记者就亲眼见到,百余头马鹿浩浩荡荡前来觅食。

话说马鹿原本也是自力更生的好少年。它们生活在高山、森林或草原上,是群居动物,夏季多在夜间和清晨活动,冬季多在白天活动。它的食谱很杂,草、树叶、嫩枝、树皮还有各种果实都吃,而且还尤其喜欢舔食盐碱。

为了这口吃的,它们长年奔袭于草原上、密林间,还得时常找片盐碱地,在光秃秃的地上一顿狂舔。

后来,人类在马鹿经常出没的区域建起了保护区。夏天的时候,它们会消失在山的另一边,自谋生路去了;到了冬天,吃食少了,它们就会自觉地回到人类为它们专门预留的草场,饱饱地吃上一顿,然后遛遛弯,再谈个情说个爱。

尤其有意思的是,马鹿很爱吃一种名叫“芫根”的药食两用植物。这种植物多生长于藏地,藏语名为“妞玛”,据称有抗缺氧、抗疲劳、降血脂、开胃消食等功效。不过,野生芫根实在难找,人工种植的倒是不少,以至于当马鹿们发现人类并不会伤害它们之后,就经常成群结队地跑来。

因为这,保护区的保护管理站里常年备着大量晒干的芫根,以备不时之需。

野生种群,非但不排斥人类,还在人类的帮助下幸福地生活着,这不就是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最真实的写照吗?

其实,生活在这里的马鹿们也不是没有烦恼。这里虽然雪豹不多见,但狼多、熊多,天敌还是不少的。不过,这些人类就不管了。生物链自有其运转规律,该挨的刀谁也躲不了。

牛儿用长久的陪伴告诉我们:人类文明中也有自己一份贡献

生物多样性从来都不是一个孤立的话题,它与地域、生态都有紧密的关系。

当然,也包括文化。

从雪域高原到热带雨林,一路上最经常看到的动物就是牛。只不过,在高海拔地区只能见到牦牛;随着海拔越来越低,黄牛便多了起来;再往下游去,则主要是水牛。

可能是因为,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业社会,所以牛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一直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。

在藏语中,牦牛被尊称为“诺尔”,即珍宝。它是世间一切宝物的“母亲”,其它如金银珠宝等只能被称为“诺布”,即子宝。对于藏民族来说,没有一种动物值得如此厚爱,值得几千年来相伴始终。早年间,在这片“只有雄鹰才能飞越的土地”上,牧民们吃的是牦牛肉,住的是牛毛帐篷,游牧靠的是牦牛惊人的驮载能力。牦牛对于他们来说既是“生命之舟”,也是最亲密的家人,更是大自然的馈赠。

下游的景象则完全不同。比如,在云南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,牦牛早已见不到了,取而代之的是水牛。这里阳光充足,雨量充沛,是中国热带生态系统保存最完整的地区。生活在这里的傣族同胞,千百年来发展出了一整套适合雨林环境的生产生活方式,水稻是这里最重要的作物,最熟悉的场景则是水牛耕水田。

不同的自然生态系统决定了人类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和文化。在雪域高原上,因为御寒与抗缺氧的需要,人们喜食牛羊肉、青稞面,爱喝酥油茶,民族性格总体倔强刚烈;在热带雨林中,软米成了饮食界的“扛把子”,偏爱酸辣口的人居多,民族性格大体勤劳坚忍。

从牦牛—水牛的替代关系可以看到,如果说,生态环境的多样性造就了生物多样性,那么,生物多样性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文化多元性。三者相互作用,共同构成了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内涵。

听,牦牛叫了,你是在呼唤远方的同伴吗?(经济日报记者 韩叙)